这自尽的掌柜，在顾家这药铺已经做个十多年了，素日里行事也还算稳妥，待人也都客客气气的。所以顾廷还真没想明白，这好端端的，为何会自寻短见？
顾廷以前来过还很多次，但今日这院子紧闭，连着拍门了也没人来开。
“是不是都去知府衙门了？”宁娴道。
“我听掌柜的提起过，说他妻子前段时间摔断了腿，没办法下榻，应该是在屋子躺着。”顾廷皱眉，“但之前他的儿子都会来开门的。”
话音才落，就听到身后有老妇道：“你们是来找阿花的吗？”
顾廷回头，却见是住在隔壁的王阿婆，连忙点头：“阿婆，嫂子不在里面吗？”
王阿婆小心谨慎地环顾四周，见确实没有其他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在呢，这都不敢开门。”
她和顾廷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是顾家的大爷，是个心善的，转个身道：“你们随我来。”
王阿婆带着二人去了她家，在西北角有个小门，她道：“你们从这过去。”
顾廷搬开门板，和宁娴走了过去，直到进了屋子才轻轻开口换了几声：“翠花嫂子？”
“顾叔叔。”有个男娃站在柱子后面，轻轻喊了一声。
“虎子？”顾廷走过去，看孩子明显瘦了一圈，身上也有些邋遢，不由眼睛一红，“你阿娘呢？”
虎子指了指后面的一间屋子：“顾叔叔随我来。”他带着二人左转右转，直到进了一间最杂乱的屋子。
顾廷看到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那个妇人，不由皱眉喊了一声：“翠花嫂子。”
“顾少东家？”翠花讶然，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听她的语气，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夫君已死的事，顾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虎子，去和阿妹一起给顾叔叔倒杯茶。”翠花看出了顾廷的欲言又止，“记得不要点灯。”
不要点灯？
顾廷竟然不知道掌柜的家如今竟然是这个局面，他心里懊悔和自责夹杂着，将掌柜的跳楼身亡一事说与翠花听，罢了道：“怪我没有看好他，不然也不会出这事。”
本以为会大悲大痛的翠花，反倒是平静的很，似是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她忍着悲痛看向顾廷：“顾少东家，这不怪你。”
泪无声地落下，却是没有哭声。
宁娴从进来起就在打量这个屋子，掌柜的死和此刻天黑都不敢点灯的情况，她不由问道：“你夫君寻死，和你们躲在这是不是有关系？”
屋子里没点灯，翠花看不清楚面前的姑娘，却依旧能感觉到她的英姿飒爽，能跟着顾廷一起来的，想必也是他十分信任的人。
翠花颔首，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缓缓叙述而来。
原来掌柜的前几个月认识了一个客商，两人一见如故。相处一段时间后，那客商说有个大买卖有和他一起做，要他从药材铺里想办法多拿味药出来，再用高于卖价十倍的价格卖给他。
起初掌柜的还不心动，但说的多了终究熬不住这分诱惑，加上捯饬过几次，真的赚到了不少银子，他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可哪知道后面他拿了很多货，客商说手头有些紧，先给了他一点定金。他想对方既然带着他一起发财总不会骗他，就自己先把这些银子垫出去了，结果那客商就再也没出现过。”
翠花抹了把泪，哽咽着道：“他原本想最后来笔大的，做完了就辞去这掌柜的职位，再带着我和孩子们到别处去定居。”
“两日前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交代我们以后如何生活的事，如今看来，这分明就是遗言。”
依照翠花说的，那掌柜口中的大买卖，就是直接从那些给药铺供药的药农手里去买，可药农们但凡是卖给顾家的，都是签订过协议的，不能私自再卖货给别人。
掌柜的一咬牙，就出了高顾家十倍的价格收了这药材，并且再三交代不会让顾家的人知道。总有受不住利益诱惑的药农，便卖了这些药材。
结果剩下的货款一直久等不到，那几个药农来找过掌柜的很多次，甚至为了要债，还绑走了虎子吓唬。
掌柜的把所有的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都借了，但还是没能全部还完那些药农们的银子。
妻子在逃债的过程中摔断了腿，儿子被绑走受了惊吓，掌柜的眼见无路可走，交代好了后事，两眼一闭直接跳了下来。
宁娴有气发不出，这掌柜的也是个懦弱的男人，有勇气死，怎么就没有勇气活？他死了落了个清静，妻子孩子该怎么办吗？
“你可知道他们有过契约之类的吗？”顾廷问道。
翠花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叠契约递给顾廷：“这些都是我零零散散收拾起来的，他素日里也不怎么和我说生意上的事，那客商我了解的不多，只听他说口音上应该是益县那边的人。”
顾廷看着这些契约，只怕这不过是明约，但二人肯定还有暗约。
“你可见过那个客商？”宁娴问道。
翠花摇头：“他没带到家里来过，我带着孩子也没怎么出门过。不过他好像有一只手是六指。当时夫君觉得好奇，还特意提起过。”
益县人氏，三十左右年纪，是六指，也算是个线索。
离开前，顾廷放将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这是我们顾家给你们的，他到底做了十多年的掌柜，遇到这样的事，我们也于心不忍。”
翠花再三道谢，也为自己夫君犯下这样的事致歉。
“你别多想，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宁娴也宽慰了几句。
走出屋子，宁娴和顾廷的面色就一直很严肃。
“舅舅，这掌柜的会是要什么药？”宁娴问道，从前面看的契约里，并不能看出什么。
顾廷摇头：“只能回药铺去查一查了。”
两人一路去了药材铺，把这段时日的进货出货账本都找出来，去后面的库房一一盘点。直到点到了鸡鸣时分，才听到顾廷道：“查出来了少的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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