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成真

57、第五十六章、和你算账


    这大概是简梁这辈子过得最忐忑不安的一个生日。
    整个白天,他甚至有些心神不宁,猜不透孟真的用意。
    前年与她在学校门口分别,她分明还是一个青涩的孩子,看着他的眼神清透单纯。去年圣诞假期,在澜宇公寓与她一同收拾箱子时,她沉默寡言,眼神凄凄,看着十分可怜。
    简梁当然知道她不开心,但认为那只是成长必经的过程,他必须要足够狠心,才能让她断了绮念。
    可现在,就八个月没见,再次见到她,简梁觉得孟真像变了一个人。
    说话的语气,看他的神态,连着走路的样子,似乎都不一样了。
    那种感觉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不是说现在的孟真不好,她十九岁了,考上了重本大学,即将学习法学专业,她很好,好得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但是简梁的感觉太糟糕了。他不喜欢孟真用那样疏离的姿态对他,他没有想把她推开,他依旧疼她,关心她,他只是不能用她所希望的方式去爱她罢了,她为什么要这样抗拒他呢?
    晚上6点,简梁提前来到澜宇花园,他真的好多年没来了,感觉周围都变得陌生。景观河里的水已经干涸,一座凉亭破败得不成样子,凉亭外树木繁茂,杂草丛生,像是好久都没人来过。
    已是夏末季节,天气不像三伏天时那般燥热,昼夜之间有了温差,身处室外时体感不算太糟,此时凉风习习,耳边是聒噪的知了声,还有远处机动车传来的阵阵噪音。
    天还未黑,简梁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点燃一支烟。
    烟火在指尖燃烧,天色渐渐变暗。
    6点20分的时候,孟真来了,左手提着一个生日蛋糕,右手提着一个礼物盒,站在台阶下望着他。
    简梁回国休假,穿得偏休闲,白色T恤,牛仔长裤,脚上是一双板鞋。孟真像是和他有默契,也是白色T恤,牛仔长裤,只是脚上是一双人字拖。
    她走上台阶,把东西都放在石桌上,四下一看,石凳子只剩两个了,简梁坐了一个,她便坐在另一个上面。
    简梁目光平静地望着她,孟真垂着眼眸,拆开蛋糕,插上蜡烛,此时太阳已完全西沉,四周黑漆漆一片,她说:“打火机拿来。”
    简梁递给她,孟真点燃两支蜡烛,是数字:31。
    公园里路灯没亮,只有附近高楼的光线照明,还有两支蜡烛摇曳的烛光。孟真说:“先过生日吧,一会儿和你算账。”
    简梁一楞,不明白要算什么账。
    孟真已经拍手唱起生日歌来,中文、英文各唱一遍。她的脸被烛光映得忽明忽暗,唱完后,她说:“简梁,生日快乐,你许个愿吧。”
    简梁心中苦涩,还是合十许愿,愿望渺小又具体:希望孟真不要再和我闹别扭了。
    许完愿,他吹熄蜡烛,小小的凉亭里立刻暗了下来。
    这时,孟真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手电筒,打开以后放到桌上,手电筒的光线只能照到那一方小天地。简梁看着孟真的动作,她切下两块蛋糕,自己一块,简梁一块,用盘子装着递给他,说:“吃蛋糕。”
    简梁接过,机械地拿起勺子,舀起蛋糕慢慢吃了一口,食不知味。
    孟真倒是把整块蛋糕都吃完了。吃完后,她把剩下的蛋糕又装进盒子里,绳结系好,说:“剩下的你带回去放冰箱里,晚上能吃,明天也能吃,吃不完就丢了吧。”
    简梁:“……”
    然后,孟真把礼物盒子递给他。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简梁拆开看,是一条暗红色花纹的领带,牌子很好,价格两千起跳。
    他定定地看着手里的领带,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是我用自己赚的钱买的。”孟真说。
    简梁抬头,问:“那去年的皮带呢?”
    “那个啊……”孟真耸耸肩,“也是暑假里打工赚钱买的,哪知道你这么不喜欢。这个领带,算是我送你的结婚礼物,我看新郎官好像都要系红色的领带。你平时不系没关系的,结婚系一下就行。”
    简梁:“……”
    孟真奇怪:“你这么看着我干吗?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谢谢的?”
    简梁缓缓开口:“谢谢。”
    孟真一笑,又从包里掏出一张纸,一支笔:“好了,现在开始算账。”
    简梁就怔怔地看着她做这些。
    孟真把纸铺在石桌上,拿起笔,说:“我只算我欠你的,你给唤儿的,我二姐的,知博的识渊的,我可不管,你自己去找他们算。”
    简梁:“……”
    孟真在纸上开始写,一边写,一边说:
    “小学六年,我实在不知道那时候学费是多少,就算一百块钱一个月吧。六年,七十二个月,每个月一百,一共是七千两百块钱,加上你给我买的东西,四舍五入,一万整。”
    “初中,每个月算两百,三年,三十六个月,也是七千两百块,加上零花钱,四舍五入也是一万,两万整了。”
    “高中,每个月学费、住宿费加生活费,算一千五吧,三年,三十六个月,五万四千块,凑个整,总数七万五了。”
    “两个手机,和那些项链啊鞋子啊,我就当礼物收下了,但那台电脑不能算。我查过了,电脑一万二,加上前面的,一共八万七。”
    “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我想你也不会计较了,通货膨胀我也没法算,就这么着吧,肯定是你吃亏,我得便宜。这样子全部加起来,凑个整,就是九万。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她把纸推到简梁面前,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简梁低头看纸上的算式,孟真的字迹清秀端正,可每一串数字都刺痛了他的眼睛。
    “如果没问题,我写了欠条了,你收着。”孟真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推到他面前,“我签过名了,保证十年内还清,利息我都不懂怎么算,太复杂了,就算了吧。”
    简梁看着另一张纸,是孟真签过名的欠条,她甚至还在名字上摁下了红手印。
    孟真又说:“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我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自己会负责,不会再问你拿了。当然,如果我碰到一些困难,暂时周转不了,我会问你借,照样写欠条。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给我打钱了。”
    简梁抬起头来看她,孟真神情平静地与他对视。
    好半晌,简梁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真笑笑:“和你算账啊,把账算清楚。我以前年纪小,没有能力,只能靠你帮我。现在我大了,我能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能养活我自己,所以,你不用再帮我了。从今以后,咱俩就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没其他关系了。”
    “孟真……”简梁开口,觉得自己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在胡闹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想了很久了,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回来。其实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和你说清楚的。”孟真指指那张欠条,“收起来吧,十年呢,我故意把时间写长一些的,我也不想逼死我自己。”
    简梁生气了,气爆了,气得心脏都在疼了!起身抓起那张欠条,三两下就撕得粉碎,手一挥,纸屑四散,他指着孟真怒吼:“把你刚才,所有的话都收回去!!”
    孟真看着那些散落一地的纸片,也不恼,又从包里拿出一张来:“我就知道你可能会撕掉,所以我抄了五张呢,你要不要再撕?”
    简梁愣住了,眨眨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你把我们的关系,当成了什么?这么多年了,十二年,就剩了这么一张纸吗?”
    孟真没回答,眼睛四处一看,视线再转回来时,眼眶已经红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孟真仰头看着他,悠悠开口,“你有女朋友了,马上要结婚了。你三十一岁了,说我太小,又不肯等等我。如果不跟你把账算清楚,我自己都要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了。”
    简梁气昏了,开始口不择言:“是你要我找女朋友的!”
    孟真:“对啊,我没说你做得不好啊,你做得很棒!Fiona看起来就是个很好的人,又漂亮,又优雅,学历高,家境好。你很有眼光,和她结婚,你一定会幸福的。”
    在这一刻,简梁差点要脱口而出,自己已经和Fiona分手了!
    但他强自忍住了,因为他觉得,他和孟真之间的问题,与他谈不谈女朋友并没有关系。他知道孟真的心意,但就算他单身,他难道就能接受孟真?
    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无法想象自己和孟真以另一种方式在一起,那就像是乱/伦啊!
    应栩栩很久以前就说过,孟真会长大的,当她长到十八、九岁时,他与她走得近就会显得很奇怪。简梁一直以为自己处理得很好,想要证明应栩栩是错的!他与孟真的关系,绝不是乱七八糟!
    做哥哥挺好的啊!一路陪伴她,呵护她。她有烦恼了,可以向他撒撒娇;她有困难了,可以理直气壮地向他求助;甚至她失恋了,都可以到他这里哭。他愿意做孟真的家长,这才是可以长期维持的关系,不是吗?
    但是孟真把这一切都推翻了。她说,他们以后就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没其他关系了。
    没其他关系了!
    简梁眉头深锁:“孟真,你可没说我找了女朋友,你就要和我把账算清楚!把我们俩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我和你的关系是这么脆弱的吗?啊?!”
    “我是没说,你自己不会想吗?”孟真垂眸,不让他看到她的眼睛,那里头的液体已经藏不住了,“简梁,我没你那么厉害,你可以一边做人家的男朋友,一边做我的知心大哥哥,但我不行啊,我做不到。”
    简梁颓然地又坐下了,看到孟真隐在黑暗中的脸颊上,已经落下一滴泪。
    她声音疲惫:“简梁,你记住,你结婚的时候别来叫我,我不想参加你的婚礼,你生孩子也别叫我,我不想看到你的小孩。咱俩以后,尽量不要见面了,欠你的钱,我会打到你的卡里。我以前说我喜欢你,你不信,或者说你不愿意让我喜欢你。那好吧,那我就不喜欢你了。”
    她不喜欢他了。
    她不喜欢他了!
    简梁懵了。
    两个人在凉亭里相对而坐,像是化成了两座雕像。
    一阵夜风吹过,周围树影憧憧,发出簌簌声响。
    过了很久,孟真吸吸鼻子,开始收拾东西,把纸笔、手电筒都装进包里。电筒一灭,凉亭里又变得漆黑一片,孟真背上包,站起身来,看着那个石化了的男人:“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生日也给你过了,我先回去了,再见。”
    她走到简梁身边时,简梁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是滚烫的,铁钳一般禁锢着她的手腕,孟真被他拉着,一动不动。
    黑暗中,简梁说:“你还没说,要我帮你实现什么梦想呢。”
    孟真轻笑一声:“算了,是你做不到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说了会让你困扰。”孟真低头看他,“真的,信我。”
    “你说。”
    “不说。”
    “你说!”
    “不说!”
    简梁嚯地起身,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孟真面前,显得她更加娇小。他声音低沉:“真真,你说。我保证,你说了,我就做。”
    孟真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我说让你吻我,你做得到吗?”
    话音未落,简梁的身体已经倾了上去,抱住她,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愁肠百结又温柔至极的吻,唇齿交错间还能尝到奶油香。简梁一点也不含蓄,快速地用舌撬开孟真的牙关,与她的舌绵密纠缠。
    他无处诉说,这是他心底深埋两年的渴望,是放纵,是觊觎,是肖想!是一切上不了台面的邪念。这一刻,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这是他的承诺。
    他对自己说,是的!这是他的承诺!不能食言!
    只要她说,他就要做。
    他的臂弯结实有力,把少女纤细的身体牢牢圈禁在怀里。孟真闭着眼睛,任由眼泪流下,一双手紧紧抱在他劲瘦的腰身上,嘴里尝着他的滋味,销魂蚀骨,缠绵悱恻。
    深吻许久,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简梁低下头,下巴碰到孟真头顶的发,两人一同深深地喘气。
    他想,她真的好瘦啊,那么小的一个人,用点力都怕会伤到她。
    但她又是那么甜,那么香,吃过一口,还想再吃,怎么办?
    “简梁。”
    这时,孟真在他怀里开口了,“你好像,把我们的关系搞得更混乱了。”
    简梁闭上眼睛,拒绝听拒绝想,只专心体味此刻心中的悸动。
    猝不及防的,孟真推开了他。
    简梁怀里一空,心都漏跳一拍,怔怔地看她。
    孟真脸上还挂着泪痕,神情却异常镇定。她说:“好了,我梦想成真了,你的诺言也实现了,我们……就这样吧。”
    这一次,再也不给简梁抓住她的机会,孟真快速地跑离了凉亭。
    这一幕,令简梁想到与招娣的最后一次见面,招娣也是这样,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三天后,世上就没有了孟招娣。
    那现在呢?孟真跑了,简梁还能再找到她吗?
    他突然意识到,这里是他与孟真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似乎是想在这里,与他结束。
    【第四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迎来第五卷啦!再一次提醒,明后天都是双更,上午10点一章,下午18点一章,我会在正文和作话提醒是当日第几更,大家不要漏看~第一个周末日万,我准备好了!
    祝大家五一快落!劳动节和勤奋的码字最搭了有木有!
    PS:简怂怂正蹲在凉亭里哭唧唧(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大家不要理他……
    昨天留言里说真真要吻别的小可爱,真是太聪明了!
    感谢在2020-04-3009:30:00~2020-05-0109: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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