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57、第 57 章(捉虫)


    早朝后,长春宫暖侧殿里,陆则闭目坐着,內侍匆匆进来,殷勤道,“子,陛下宣您入殿觐见。”
    陆则颔首,起身理了理官袍,踏出门槛。
    今日个晴天,早朝散后,旭日初升,举目望去,檐黄瓦,红墙雁楼,庑殿顶的皑皑白雪初融,雪水顺着屋檐瓦道滴落。天很冷,倒没有风。
    到了暖阁外,恰好碰见从里面出来的首辅张元。
    才朝堂之上,谢纪忽的发难,矛头直指胡庸,都察院众人陆续跪下,言官也跟着上,一副要死谏的阵仗,不少官员也有动容,唯有张元,身为首辅,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后胡庸出面,将刑部尚书周桓当年伪造证据一事爆出,顷刻间又引得朝堂上下震动,谢纪的弹劾,本就以胡庸陷害忠良为引,眼下周桓身为刑部尚书,捏造伪证,然算不上忠良,弹劾然站不住脚,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回头看,着实像场闹剧。
    ……
    陆则神色淡淡,拱手,“张大人。”
    张元不敢轻视陆则。二人官衔低有差,但陆则背后卫国公府和永嘉长公主,且己也骁勇善战,日后便第二个卫国公,大梁上下都知道,谁都可以得罪,甚至朝堂上骂骂咧咧几句,都无妨,但唯独卫国公府,分毫动不得的。
    他也颔首回礼,“子。”
    二人不属同一派系,素日也没什么交往,也只寒暄一二句,无其他话。御前太监长海出来,先朝二人行过礼,才转向陆则,抬手朝内,恭敬示意道,“子,陛下宣您入殿。”
    陆则颔首,拱手同张元告辞,入了暖阁。
    宣帝见他,倒十分温和,待他如家子侄,道,“坐。”
    陆则行过礼,起身谢恩,才撩开官袍坐下。
    宣帝细细打量他,片刻后笑道,“瞧着倒比以前还沉稳了。成了婚,不同以前大不一样了?”
    陆则略思忖片刻,颔首道,“不大一样。”
    宣帝听得哈哈大笑,半晌才停下,摇头道,“你倒实诚。古人言,成家立业。成家前,立业后,如今你喜得妇,日后可就要好好替朕办差了。朕对你委以任,你可不许同你母亲叫苦了!”
    陆则颔首应下,“臣愿为陛下分忧。”
    宣帝听得心情愉悦,又拍了拍陆则的肩,故意道,“你那妇门第不显,可要舅舅再给你挑个贵女?侧室委屈了些,做平妻倒无妨的。”
    陆则闻言,想都没想,直接道,“多谢陛下美意。江氏出身虽差了些,但子和顺恭谨,甚得我心。”
    宣帝本就觉得己这外甥子未免太过端肃,想逗逗他,说句玩笑话而已,哪有外甥刚娶妻,妇又无大错,给人送平妻侧室的,皇帝也不做这么不讲理的事。但看陆则这个反应,宣帝倒有些惊讶,失笑道,“就那么喜欢?”
    说罢,又道,“罢了罢了,与你说笑而已。”
    闲聊几句,又说起正事,宣帝道,“周桓下狱,刑部眼下也没个人镇着,你既刑部任职,便替舅舅多担待着些。刑部有什么事,你处理了就。朕叫内阁拟个旨,你先管着刑部。”
    宣帝看来,刑部没什么事的,就查查案子,他也没想陆则做什么政绩出来,只要不出乱子就行了。眼下这个情形,刑部最好还不要派人过去,免得走漏了什么风声,叫尚书查出点什么东西来,还家人用着放心些。
    陆则然起身谢恩应下。
    宣帝起身要扶他,刚站起来,忽的一晃,神色也有些恍惚,陆则察觉不对,上前扶住他,皱眉问,“陛下怎么了?”
    宣帝倒摇摇头,摆手道,“有些乏了。朕去躺一躺。”
    陆则皱着眉,没走开,宣帝见状,笑着拍拍他的肩,“真没什么事,御医每日来给朕请平安脉,都没说什么。”
    陆则这才没说什么,扶着宣帝进了暖阁内室,等他躺下,才出了暖阁。
    刚出暖阁,见一人迎面走来,孙皇后,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手里端着承盘,摆着一个白瓷盅,不知汤还药。
    见了皇后,然不能就那么走了,陆则站定,等孙皇后走到跟前,拱手道,“微臣拜见娘娘。”
    孙皇后倒没什么架子。大梁开国皇帝出身低微,娶的妻子也出身寒门,但难得的贤惠人,从不过问朝堂之事,将后宫管得井井有条,祖甚为敬己这位发妻,后来便立了规矩,皇室娶妻纳妃,不可选三品之上门之女。
    不得不说,祖还很有远见的一个人,这规矩一立,就彻底从根源上避免了外戚弄权。
    孙皇后入宫前,家中最大的官也就从四品。为后至今,一直恭谨谦逊,倒没传出过什么跋扈的名声。
    孙皇后和气一笑,微微颔首,“既来了。陛下可里头?”
    陆则道,“陛下刚歇下。”
    孙皇后便道,“那本宫就不进去了,免得扰了陛下。”说着,示意宫人把汤蛊送进去。
    宫人屈膝应下,忙去办事。
    孙皇后像想起什么一样,看向陆则,和气道,“听闻你娶了妇,本宫这个舅母,倒还没见过。改日也领进宫里来,我与她说说话,都家亲戚,无需见外。”
    陆则垂下眼,眸色微动,面上若无其事,颔首应下,见孙皇后没说什么,便拱手请辞,“微臣告退。”
    说罢,便踏上宫道,朝出宫的向去了。
    孙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年轻郎君穿着绯红官服,缓步走宫道上,比起四五年前,肩膀宽阔了些,人也越发清贵俊朗。便家郎君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若当年,他肯娶淳,淳又何必要远嫁瓦剌。
    “娘娘……”送汤的宫人回来后,见她发呆,低声唤她。
    孙皇后被打断思绪,回头,“何事?”
    宫人道,“陛下宣您入殿。”
    孙皇后颔首,进了暖阁,宣帝正从长海手里接过汤碗,喝了口汤,浑身一下子就舒服了,连精神都好了些。
    孙皇后屈膝行礼,宣帝身边坐下,贤惠笑着,“陛下多喝些。这淳命人寄来的,这孩子孝顺,还亲手为陛下缝制了衣裳,陛下可不许辜负了淳的一番孝心。”
    宣帝子嗣不丰,满打满算,膝下也就一子二女。皇子太子刘兆,两个皇女,大的孙皇后所出,便她口中的淳。四五年前,一直威胁北边太平的蒙古汗位之争,分裂为两股势力,其一为原蒙古,一直对大梁虎视眈眈,另一个则瓦剌。
    瓦剌大汗倒有意和大梁缔结盟约,来信提出和亲,宣帝便嫁了长女淳公主过去,至今已有五年。
    次女顺公主则舒妃所生,刚及笄不久,尚养宫里,还未出嫁。
    提起长女,宣帝到底有些愧疚,拍拍皇后的手,道,“朕知道。淳这孩子小孝顺,只苦了她了。”
    孙皇后见宣帝露出愧疚之色,落下泪,神色悲伤,“臣妾一想起淳,便觉得心里难受。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见她。”
    宣帝心里也不好受,口里道,“总有机的。”
    说虽这么说,可他心里也清楚,这机太渺茫了。
    除非瓦剌彻底依附大梁,否则作为和亲公主,淳很难回到大梁。但要让瓦剌彻底依附,实太难,蒙古部落狼子野心,对中原大地虎视眈眈,早就眼馋这块肥肉了。
    若没有卫国公府镇守边关,大梁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太平。
    身为父亲,宣帝对长女有不舍有怜惜,但身为帝王,他足够心狠,绝不冒险让淳回来。
    孙皇后见宣帝脸色,接过他手中汤碗,递给宫人,又起身拧了帕子,亲给宣帝擦手,柔声道,“臣妾不好,就不该提淳,倒惹得陛下伤心了。今早太子妃带着媛姐儿来给臣妾请安,那孩子真乖巧,还给臣妾背千字文呢。陛下若得闲,也抽空去瞧瞧媛姐儿。太子妃道,太子这几日,都东宫念书,也不要人伺候,可见知错了的……”
    宣帝听着,起初还没什么,听孙皇后提起长子,难得沉下脸,呵斥道,“他知错?朕看他胆大包天,要不朕给他兜着,他能把己折腾死!皇后,你告诉那个逆子,实实东宫待着,再惹事生非,别怪朕不给他这个太子面子!”
    孙皇后本想替儿子说说情,结果惹得宣帝勃然大怒,然不敢再说什么,忙连声应下。
    陆则出宫,径直去了刑部,要他过目的案子,堆得几乎如一座小山,陆则倒也耐心,一封封看,间或有主事抱着疑难案件来请示,他扫一眼卷宗,便言简意赅几句话。
    刑部上下习惯他雷厉风行的做派,倒都十分适应。
    陆则刑部坐了整整一日,将这些日子挤压的案子都处理了,司务官带着吏胥进进出出,将卷宗分发到各个主事吏官的号房。
    本来为尚书下狱一事,有些人心浮动的刑部,也不知不觉中沉了下来,众人都各忙着己手里的活。
    刑部六部之中,本来算得上实权部门,来刑部的,也基本都些有抱负的官员,不说人人都像周桓那样,有为民请命的忠肝义胆,但至少都不尸禄素餐之辈。
    陆则抬眼看了眼天色,起身拍了拍袖子,开口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剩下的事,日再议。”
    众人也都应下,陆陆续续出了号房,跟陆则身后,从前只觉得这位子爷子冷淡,但打刑部出事后,众人才惊觉,也唯有陆则有这个能力和胆识,能撑起刑部。至少他,刑部没什么大乱。
    不知不觉之间,也不觉以他唯首瞻。等他乘车走了,众人才三三两两散去。
    衙门灭烛,官门紧闭。
    陆则回立雪堂,进屋换下官袍,绿竹进来给他奉茶。
    陆则抬眼扫了眼内室,打有了女主人,这屋里和从前很不一样,多了许多女子用的物件,角落里的白瓷瓶,每日都换上鲜的花枝,娇艳欲滴。整个屋子,也着这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花枝炕上摆着的笸箩里的绣绳丝帕等不起眼的物件,而显得鲜活起来。
    不像以前,只个休憩的地,没什么可待的。
    陆则喝了口茶,抬眼问绿竹,“夫人呢?”
    绿竹忙屈膝,道,“下午的时候,夫人去了福安堂。才纤云才回来过,道夫人叫她带话,兴许要晚些回来的,让子不必等着,先吃了再说。”
    陆则听得皱眉,什么事情这么忙,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他也没问,索起身,径直朝外走。
    绿竹一愣,跟着出了门,见子爷朝月门的向去了,便晓得他要去福安堂接夫人,忙唤了小厮,叫他提灯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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