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拼

第十六章 搏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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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传说中,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活在黑暗里面的生物,他们被上帝和光明所抛弃,也不能接受撒旦的统治。
    他们有着人类一样的外表和白皙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却比人类显得更加高贵、优雅,干净、敏捷。他们活在每一个日落后的凡间,呼吸着红尘中的腐朽,永生不死。
    他们的食物就是人类,人类的鲜血。
    他们名字叫做吸血鬼。
    这本是一种肮脏,危险的生物,但是现在在网络上,影片中,却经常可以看到人类对于他们的追捧,对于他们华丽、奢侈、永恒的生命生活的羡慕。
    甚至有人宣称,希望可以得到他们的初拥。
    我想,这些人一定是从来没有试过在黑暗中的生活。
    更没有试过鲜血。
    人类的鲜血。
    不然,他们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要求。
    我试过。
    我想无论经过多少年,就算到了我马上要进入死亡的那一刻,我都不会忘怀,也无法忘怀那种感觉。
    魔鬼的感觉。
    当那个老流子下巴上的那一片肉被我紧咬在口中之时,他下巴上没有刮干净的胡茬子摩擦着我的舌苔,粗糙与轻微地刺痛,一种混杂着陈旧烟草臭味、油烟气,以及言语无法言表的人体气息充斥在我的口腔。
    被上下门牙锁紧的整坨肉不断在口腔里滑动,如同一颗已经开始腐败,却又还包裹着一层有些发腻猪油的蘑菇,让我不能呼吸。
    滚烫,粘稠,滑腻,带着浓重铁锈味道和肉膻气的血液顺着牙齿两边流淌,合着我因为不能闭合口腔而大量产生的唾液一起,或顺着嘴角缓缓流出,滴入脖子根部;或随着紧促艰难的呼吸、轻微的吞咽滑入食道。
    那种想呕吐到极致的感觉,你永远不能体会,也千万不要去体会。
    那就是地狱。
    可惜那一刻的我却不能吐,就算是所有汗毛倒竖,身上一阵阵发麻,牙根一阵阵发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出现。
    我还是不能吐。
    因为我吐,我就完了。
    那个人因为剧痛,发出了声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喊声,他的头低了下去,我也跟着低了下去。
    虽然旁边的人方寸大乱,不断地全力攻击我的头部、踢我的身体、甚至试图扳开我的嘴巴,却都没有成功。
    那个老流子的头部变成了我最好的掩护体。
    直到,我的头顶上遭受到了猛烈一击。
    如同被闪电击中,强大的电流用最快的速度从我的头顶过遍了全身,我并没有感受到多大的痛苦,只是觉得身体突然一麻,一股热气顺着额头后脑向脖子四周流下。
    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眩晕,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黑糊糊一遍,双腿也变得软弱无力。
    这种眩晕,让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嘴,扭过头去,我看见身后一个人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烟灰缸,缸上还有血液留下。
    当时的我只是看见了这个烟灰缸,却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也搞不懂烟灰缸上为什么会有血。
    就在我晕晕乎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听到身边很近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恨之入骨的痛骂:
    老子要搞死你!小杂种!
    还没等我再次扭过头来,我就感受到了一种无法用疼来形容的奇妙感觉。
    我低头看去,那个被我咬了一口的老流子,重重一脚踢在了我张开的两腿之间,那种感觉正是从那里传来。
    它的来源并不是阴茎,而是睾丸。
    就像是把我的睾丸放在了一个坚固而冰冷的铁台上,用一把十吨重的铁锤砸在了上面,猛烈挤压之后,铁锤中再滴出了一滴滚油。
    不,是一坨滚油,火烫到绝对沸腾的滚油。
    然后这些油直接滴穿了阴囊上细嫩的皮肤,穿过睾丸中同样细嫩的组织,进入了我的血管,再化成千百根细如牛毛的钢针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我依稀听见好像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了一种绝对不属于我的干嚎。
    这,就是我最后的一个感觉。
    我想,我并没有晕过去多长的时间,可能两三分钟,也可能只是几十秒。
    因为,当我醒过来的时候,除了那个被我咬伤下巴的老流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之外,所有人都还站在与方才搏斗时差不多的地方。
    而我,就躺在他们的中央。
    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趴伏在地上,喘着粗气,平视每个人的脚掌。
    刚醒的那一刻,我只感到满嘴又咸又苦,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更弄不清自己是否真的曾经晕厥。
    脑袋里就像装进了一桶浆糊,晕晕乎乎的,还不断传来一阵阵疼。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了,这种疼比起另一个部位而言,几乎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我的胯下已经不再是那种针刺一样的疼痛感,取而代之的是一下下跳动。跳动虽然轻微,却不停歇。每跳一下,就让我痛不欲生。
    微微曲起一条腿,试图努力调整自己的躺姿来缓解这种痛苦,但腿才刚一动,牵扯到胯下,那种针刺般的剧痛又再次传来,啊~~我情不自禁地痛呼出声。
    小胡!
    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关切的声音,张总。
    我却没有回答。
    刚才那一下扯动带来的剧痛,让我无力回答,甚至连看向张总的力气都欠奉,我只能用面部猛力揉搓着水泥地面,希望可以将自己的感官尽量转移。
    一下又一下,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痛苦,终于慢慢熬了过去。
    这阵剧痛与张总的喊声让我从不知所云的境地里回过了神来,我慢慢想起了前一刻的意识中,那一只重重踢到裆部中间的腿。
    也想起了龙云、张总、葛总,以及我身在何方,为何而来。
    我开始审视周围。
    尽量在不扯动身体,也不让脑袋更为眩晕的前提下,摇动头部搜寻着。终于,在一双白色的耐克鞋旁边,看到了我的拎包。
    它安静地躺在离我两三米的一张沙发之下,那是不久前,我与那个老流子厮打的地方。
    安下了心来,我伸出手擦了一下苦涩不已的嘴巴,手背上染起了一片不知道是那个老流子留在口中的,还是自己的殷红鲜血。
    又再将依旧眩晕的脑袋平放在地上略微休息了片刻之后,我努力抬高头,看向了依旧端坐于原先的沙发之中,嘴里还在慢慢咀嚼着一颗槟榔的龙云。
    同一时间,他也看向了我,脸上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而是带着几许复杂之色。
    有些焦虑,更多的是惊讶。
    我对着他微微一笑。
    那一刻,也许是我满嘴满脸遍布鲜血,脏污不堪的可怖形象吓到了他,龙云停止了嘴里的咀嚼,看向我的眼神当中惊讶之色更浓,一股颇为厌恶的神色也冒了出来。
    就好像,刚刚被他手下所痛殴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根本不值得去打,却又不能不打的拦路癞皮狗,偏偏这条狗在被打得半死之后,还是不依不饶地挡在他的面前。
    一种忍不住的得意伴随着全身剧痛一起涌出,我笑的更加开心起来。
    因为,从龙云脸上的表情看来,我想他和这个房子里面的所有人,似乎都终于明白了一点。
    那就是,今天,我这个外乡来的小麻皮是真的豁出了命在玩。
    龙老板,而今几点钟哒?
    我率先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外不已的话。
    龙云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放下了一直翘着的二郎腿,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前倾,没有任何表情的冷冷看着我。
    很长时间之后,他缓缓说道:
    细鳖,你是真的命贱到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呢?还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我勉强忍着虽然开始缓解了一些,却还是不断传来的疼痛,慢慢撑起上半身,斜靠在背后的墙上,看着龙云说:
    龙老板,你是真的以为我怕死呢?还是真的以为我蠢到想直起走出去?
    龙云再次沉默了片刻,尽量柔和地向我说道:
    胡钦,我和你冒得仇,我们都是帮别个办事而已,我冒得必要硬是要你的命。你告诉我葛总在哪里?张总,也只是在我这里当客,住两天,过哒星期一,我马上就放人。哪个都不得动他一根毛。你也明白,我想动也动不起!
    我只是再次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因为,根本就不用回答。
    我今天做了这么多事,挨了这么些打,就是为了把张总搞出来。张总搞不出来,龙云杀不杀我,也都是一个死。
    如同我明白龙云不会动张总一样,这个道理,龙云也绝对明白。
    他的脸再次沉了下去,伸出一个指头对着我一点:
    那要得,给老子继续打!
    周围的人稍微愣了一下,纷纷移动脚步,再次朝我走了过来。
    哎!龙老板!
    张总的声音响起,我和所有人一起扭头看去。只见他双腿一动,刚刚半站了起来,却又马上被人重重一把,推回到沙发上面。
    我向着张总点了点头,回过来望着龙云说:
    龙老板,你莫急打我。早死晚死,我这个样子反正都跑不脱。你先看一下,呐,那个包,我帮你带了点东西过来,放在里面的。
    我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龙云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了我的拎包。随即,他向着离那个沙发最近的人微一点头,那人走过去,捡起包,送到了龙云的面前。
    他并没有马上打开,单掌拿着包在手上掂了两下,又看向了我,满脸狐疑。
    我对着他昂了昂头,示意他打开包。
    龙云还是没有动,继续看我两秒之后,他非常缓慢地拉开拉链,低头看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我就听见他的嘴角发出一声嗤笑,抬起头,脸上有些轻蔑地望着我,嘴巴一动,想要说些什么。
    随着他的嗤笑,看着他的这幅表情,我整颗心彻底沉入了无尽深渊。
    一切都完了!
    但是,没想到,出人意料的转机随即而来。
    龙云并没有说任何话来。
    因为,他的嘴唇几乎刚刚张开,就立马闭起,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猛地低下头去,双手一把将拎包扯开,飞快掏出了一个塑料袋。
    袋子下面已经染满了血迹,不过隐隐约约中还是能看见一根有些灰白发青的手指,以及位于袋底,一个被手指挡住了大半部分的戒指。
    隔着塑料袋,龙云飞快地将手指扒开,那颗戒指完全显露了出来。
    接下来足足两三分钟,龙云一言不发,如同木雕,低着头在那里默默注视着塑料袋。
    房间所有人也都鸦雀无声,一起扭头看向龙云。
    终于,他的脑袋抬了起来,脸上居然已是一片惨白,和那根已经开始坏死的手指一般。
    他嘴唇剧烈颤抖着,凶狠盯着我半天,猛地一拍沙发,厉声吼道:
    你个细鳖,你妈的逼砍了葛朝宗的手指?!!
    屋子里一片哗然。
    自出道以来,我一直都在不断学习。
    学习过三哥,学习过明哥,学习过老鼠,也正在努力学习廖光惠。
    在这之外,我还暗自学习过一个人,我怕的人。
    黄皮。
    我永远都会记得,九七年春节期间的某一天,在大雪纷飞的九镇街道上,三哥说给我听的那个故事。
    黄皮杀死丫头的故事。
    今天,龙云是那个独霸一方,人多势众的丫头;而我则是势单力薄,还在当小涌马的黄皮。
    葛总的手指,就是黄皮忍辱负重,千辛万苦之后才得以插向丫头身上的那致命一刀。
    刚开始进来,龙云气势正盛,如果我直接拿出了手指和他谈条件,他也许会有所顾忌,但一定不会屈服。
    因为,蝼蚁尚且偷生。
    这个道理,打了多年流,看惯了各种人性凉薄的龙云不可能不懂。
    既然这样,在他自己的地盘,让一个难免怕死的普通人交代出葛总下落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现在,我主动利用自己和那个老流子身上流出的鲜血,避开了那一套我并没有信心能抗住的麻烦程序之外,还已经向龙云非常直观地传递出一个信息。
    这场游戏,我是真的豁了命在玩!
    当他明白了这一点,葛总的手指就会让这个信息来的更为强烈,而不仅仅让他感到我只是简单而狂妄地威胁。
    无论要经受什么,也一定要全力创造最好的时机,把握它,然后送上最致命的一击。
    这,就是我从黄皮身上学到的东西。
    显然,此时此刻,原本稳坐钓鱼台,胜券在握的龙云已经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完全打乱了方寸。
    他第一次站立了起来,在房间内不断来回走动着,嘴里喃喃说道:
    这件事收不得场哒,这件事收不得场哒,这何得了?这又何得了
    突然,他飞快转过身,饿狼扑食般对我扑了过来,嘴里大吼着:
    小杂种,我嬲你全家先人!。
    重重一脚踏在了我因为疼痛而躲避不及的面门。
    眼前金星四射,还没来得急感受痛苦,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就落在了我的全身上下。
    我顺着墙角蜷缩下去,死死护着脑袋与心窝。
    不知道过了过久,龙云终于打累,他停了下来,牛吼般剧烈的喘息声从他口里传出。
    我挣扎着再次坐了起来,嘴唇边破了很大一道血口,更多的鲜血流入口中,苦涩的咸味更浓,呸地吐出了一口血红色的痰,我看着龙云说:
    打好没有,要不你就打死老子!反正死的也不是只有老子一个人。不打,我们就讲正事!
    龙云不愧是个大哥,强烈的心理冲击导致他情绪失控,发泄过后,他开始慢慢恢复初始的平静沉着。
    他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回到开始坐的地方,拿了起桌上的烟。
    龙老板,砍葛总的是我,不是你。你又没有砍张总,这个事就算要出事,也是先找我。是这个道理吧?
    我说出了颇有深意的一句话。
    龙云停下点烟的动作,任打火机的火苗不断跳跃,叼着烟望向了我。
    我扭过头,尽量抬高脑袋,望向身后的窗子,一阵剧痛和眩晕却传了过来,只得马上将头又低了下去,有些无奈地看着龙云说:
    龙老板,这个事而今还不是没得解。我看不到外头,现在几点钟啊?只怕要天亮哒吧?我天亮之前还没得消息,就真的没得解哒。你我都是一个死!
    场子里面其他人的脸上都显出了不解之色,只有龙云和张总两人,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龙云脸上的阴霾更加浓密起来。
    接下来,龙云主动做了一件事,一件非常聪明,也让我顿感曙光来临,欣喜若狂的事。
    他突然拿下了嘴里的烟,说:
    成鳖,你们都出克咯。
    那些手下们全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叫成鳖的就是最开始带我进来的那个高个子,他很是有些担心地说:
    龙哥,你看,万一这个鳖
    冒得事,冒得事,你们出克咯,放心!出克,把门关一哈。张总,麻烦你就先留在这里。
    手下们终于纷纷走出了房门,成鳖走之前还专门带上了打斗时,我掉落地上,被他们捡去的那把手枪。
    门被关上,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整个房中只剩下了我们三人。
    没有谁开口,龙云只是站在沙发边上,默默吸着烟,他的脸色在蜿蜒伸起的青烟中模糊不清。
    张总突然站起,朝我走了过来:
    小胡,你没得事吧?龙老板,我扶他坐一下啊?
    龙云没有作声。
    张总浑然不顾我满身的血污,双手插入我的腋下,轻柔却牢靠地扶起我,走向了旁边的沙发。
    胡钦,你把葛总搞得怎么个样子哒?
    待我坐下来之后,龙云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龙老板,你放心,我和葛总没得仇。这是没得法的事,我只下了他一根手指头,没有动其它任何地方,他而今安全得很。
    龙云双颊陷了下去,嘴里很快速地发出吱溜吱溜吸吮声,手间烟头上的一点光亮突然放明,香烟飞快燃烧起来。
    他一抬手将烟头掐熄在烟灰缸里,手掌不断用力地转动扭转,鼻孔中喷出两道非常浓厚的青烟,在烟雾中开口说道:
    胡钦,你确实有些狠处。我龙云在社会上玩了这么年,难道吃这么一个哑巴亏。事情到这一步哒,也不用要我多讲得,这样好不好?我而今就放你走,你去喊你的人,我们上午再约个地方,随你定,一起换人。我龙云讲出来的话一向都是搭在地上当钱用,你应该也听过。要不要得?
    哈哈,龙哥,你开玩笑还是讲真的啊?我没得那么狠,也还没有蠢到这步田地上头,更加不是不信你。只是,毕竟这是你的地方,我和你换人?哈哈哈,那我何必一个人来这一趟,吃这些苦,我不晓得开始就和你换人啊?前脚换人,你后脚就可以连我一路绑回克。那我真的就一点机会都没得哒。你讲是不是?
    龙云想了半天之后,叹出一口气:
    胡钦,是不是真的没得谈?我本来不想动张总,你而今要这么乱搞。我也没得法,你是不是一定要我动张总哒,鱼死网破,你才交人?
    龙云的话一出,张总明显受到了影响,看了看龙云之后,又望向了我,神色间很是有些紧张。
    我对张总微微一笑,再接着说:
    嘿嘿嘿,龙哥。你要动张总,就不会喊那些人出门,你讲是不是?
    龙云的表情又一次愤怒起来:
    你今天是赌死我没得这个种办人咯?
    是的!
    这个局,这整个夜晚的所有一切,我唯一能赌的,值得去赌的就只有这一样。
    龙云不敢动张总!
    只因为,他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只是来自小城市的一个无名无势小流子。
    而他却是闻名省城、家大业大的大哥。
    不过,我不想继续激怒龙云,这已经不再需要。
    龙哥,你是聪明人。你和我不同。我什么卵都没得,就是在别个手底下讨碗饭吃,再没得搞头也就是而今这个卵相。你有家有业,和我真的不同。我从来就不觉得你没种,你要是没得种,你不会成为而今的龙哥。龙哥,你好生想下,而今你动不动张总,只要我告诉了你葛朝宗的地方,我都是个死。你讲我还怕哪什么?
    龙云没有说话,我继续说道:
    你动张总?哈哈,龙哥,真不是我看不起你,只要你敢动,庞老板想怎么搞死你就怎么搞死你,你跳都跳不了一下,你信不信?到这一步,我就不信,谈老板会保你!只要张总一出事,生意搞不成,又加上和张总这么多年的关系,庞老板不弄死你,那就真的出了鬼!你今天不管怎么搞,只要张总不和我一起出门,葛总就是个死。谈老板到时候不和庞老板一起办你就算仁义,他会为你出面和庞老板搞?你自己想想。
    龙云还是一言不发,却显得有些匆忙地从烟盒中抽出了一根烟,拿着打火机,齿轮连续响动了两三声,火苗才冒了出来。
    我反正也无所谓了,张总被你绑走的时候,我就无所谓哒,左右都是个死,天下虽大,怎么走也没我的路。搞好了,我还是当个小麻皮;搞不好,我死也只有我一个人,今天这些事老子做了,起码那些跟着我的弟兄们还有条活路。你呢?你试下看?你一出事,那就不是一个啊!你不出事,你还是个大哥,舒舒服服过你的日子。
    你想何是(省城方言,怎么,如何)谈?
    龙云终于开口说了话。
    放张总,过了明天,后天星期一,我就放人!
    龙云的脸色开始缓缓轻松下来,我想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因为,他故做漫不经心地问我说:
    我放张总,就算葛总没得事,到时候我又怎么交代。
    哈哈,龙云,你莫玩我。你洞庭湖的老麻雀,什么大风大浪不晓得?你未必心里还不清白。还是那句老话,你龙老大和我胡钦是不同的。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得关系,你只是葛总出钱请你这个朋友过来帮个忙?我呢?我是全副身家都在这里头,有人交代下来,不搞不行。葛总找起你来,你是为救他放的人,命怎么都要比钱重要些吧。义气也讲了,人也不得罪。真的有事,还有我这么个背时鬼在这里,轻轻松松往我身上一推。就算今后和葛总的关系回不到以前了,你龙云却还是龙云,不会伤筋动骨,继续当你的大哥,过你的日子,自由自在。
    龙云漠视前方,眼中满是无奈与不甘,几乎一字一句地说:
    看来我今天只有给你服个小,放了张总咯?
    张总的脸上显现出挡不住的希翼与期待之色,我尽量掩饰着从心底爬上来的那股得意,想保持淡定微笑,两边嘴角却不由自主张得更开,对龙云点了点头。
    瞬间之后,我的笑容僵在了嘴边。
    因为,就在我头部点动的同时,我发现龙云的嘴角也有一丝诡异地笑意浮现了出来,他颇有深意的望着我,眼神中没有了开始的焦虑,慌乱、无奈、不甘,却有着一种摸不透猜不出的异样光芒。
    就像一只饿了很久的老狐狸看着一只又肥又嫩的小母鸡。这种光芒让我觉得心慌起来。
    我努力正了正身体,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坚决、果断,来掩饰这种慌乱。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落入了龙云的眼中。
    他居然完全张大嘴巴笑了起来。
    我的笑容完全退去,手脚一片冰凉,急切地想要找出自己的过失,更想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来弥补。
    那一刻,我完完全全方寸大乱起来。
    龙云上上下下不断打量着我,笑意也越来越浓,终于,他说话了:
    胡钦,累哒你,帮我想了这么好的出路。的确是不错,要得,我完全没得意见!
    这句话让我本就眩晕的脑袋更加眩晕起来,没等哑口无言的我憋出什么话,龙云就继续说:
    不过,再不错,我龙云今天也是在你这里吃了一个闷痰盂(黑话,道上切口:暗亏,哑巴亏的意思)。别个要是晓得哒,老子一把年纪,跑了这些年的社会,还在这么个小朋友身上栽跟头,我的面子没得地方放啊。你讲是不是?
    手底下的弟兄跟着我为这件事忙前忙后,拼起老命搞了一向(方言,好几天)。到头来,劳民伤财,什么鸡巴毛都没有一根,怎么交代,这也是一个问题。大哥不好当啊,胡钦。
    我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过来。
    龙云忽地脸色一变,杀气涌了出来,非常阴狠低沉的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胡钦,我也给你讲哈我的看法。葛总那边我最多先不管,后天就是宣布结果的时候,这么大笔生意,他突然不见人哒,谈老板那边自然会要找人。你死都不晓得怎么死!你又信不信?张总,你赌得好,我是没得这个胆子动,你个小麻皮是打赤脚反正不怕穿鞋,老子和你不同。
    不过,只要我继续留张总住两天,过哒星期一,老子再放人。我甚至都懒得办你!多的是人找你。葛总被你的人搞死哒,自然有人找你报仇。你不搞死他,出来哒,我也是照他吩咐办事,这笔生意,谈老板是大头,我按原先的计划保住谈老板的生意。对我的见死不救,老葛最多只是有些不舒服,怨我不晓得办事,不放人救他。最多这样,不可能也没得理由,真的把我一下摁死。庞老板那里,我绑了张总,可能会有些麻烦。不过,我对张总客客气气,也是听人发话留他几天。生意的事,根本就轮不到我来扛这个责任。他这么大的人物,何必要纡尊降贵,一本正经弄死我这样的角色?何况我还是一直在为谈老板照章办事,就算无功,至少也不像你,我起码无过!这么大牵扯的事他不见得就一定不会出面保我。至于你,哈哈哈,胡钦,你砍了老葛,又保不住张总,生意也没得哒。你就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死也是死。
    龙云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件事情,我已经深陷泥足,而他只要固守陈规,起码还可以落个平安。
    不过,这么大的生意,这么大的事情,上到庞谈这样手眼通天的场面人物,下到龙云这样安据一方的江湖豪雄,大家都争先恐后掺乎进来,难道只是为了保自己的平安?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整件事情,除了我这个背时鬼没得办法,是被逼着进来,也几乎没什么利益可言之外。对于其他每一个人,都绝对有着虽然多少不一,却同样巨大的回报。
    无利不起早,无论官府还是江湖,这都是一条铁律。
    你也讲得对。龙哥就是龙哥。不过,我问下,你吃尽了的亏,脑细胞都不晓得死了好多,白忙一盘,那又得到什么好呢?放张总,起码庞老板这边你没得任何麻烦,葛总那边也要对你感恩戴德,你还落份人情在。
    龙云又以一种看着傻子般的表情大笑了起来。
    人情,这个社会,人情值几个卵钱?我问你看看,胡钦?值几个钱?
    从进来到现在,包括中间被打,虽然很痛苦,但龙云都是被我牵着走。不过这一刻,我开始觉得真正被牵着走的那个人是我。
    我被龙云带进了他熟悉的办事风格里面,我感到了陌生危险,却也无可奈何。
    你的意思是不放人?
    我当然可以放人。
    龙云的这句回答又出乎了我的意料。
    被彻底搞晕的我,傻乎乎地望着龙云,说出了一句如同小母鸡问狐狸你是否要吃我般愚蠢,很不想问却也不得不问的话来:
    那你想要怎么办?
    哈哈哈,胡钦。你说呢,我白忙啊?我不但要人情,我还要钱!
    龙云眼里神采闪动,脸上透出了赌徒般贪婪而坚决的神情,目光连看都不再看我,而是落在了从头到尾都还没有说过半句话的张总身上。
    这笔生意的百分之五!!!!
    我也望向了张总,因为现在,这已经不再是由我可以决定的事情了。
    我们的命运在龙云的话出口之后,已经完全滑向了身旁这个北大毕业的成功商人手中,我无力回天。
    大概过了七八秒钟,张总终于收回了与龙云对视的目光,十根手指交缠,右手食中二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左手手背,整个神态不再有之前的那种紧张与忧虑,而变的无比自如。
    就好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的自如。
    他笑着说:
    龙老板,这比生意标的是四千万。你晓不晓得做成哒之后是好多钱?百分之五又是好多钱?
    龙云也同样自如地笑着,没有回答。
    龙老板,我是个生意人,我没得这个种,敢像你们一样赌命。钱不管少赚好多,多赚好多,都没得蛮大关系。只要命在,生意就还会来。我想得开。所以,这百分之五,我不是舍不得拿出来买自己的这条命,我是真的做不起这个主,也拿不出这笔钱。只是,我还是想要劝你龙老板一句,哈哈哈,百分之五!龙老板,就算我拿得出,给你了,我只怕你也是有命拿,没命用啊。
    张总的话说出口了,龙云脸上却没有一丝意外与惊异,依旧好整以暇地看着张总,满脸都是微笑,似乎还在等待什么。
    张总笑了起来:
    龙老板,百分之二!这比生意做成之后的百分之二!我从个人的钱里头拿出来。其他的钱!呵呵,再多就没得谈,或者我给你电话号码,你直接找庞老板谈,要不要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总说的话并不好笑,但是他和龙云两人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却同时大笑了起来。
    就像是两条吃到了小母鸡的老狐狸一般,笑得欢畅而狡猾。
    在笑声中,正当我觉得自己眩晕越发加剧的时候,耳边居然又听到了另一句几乎让我完全晕厥过去的话:
    成鳖,放人!
    这是漫长而艰难的一夜,就像与三哥决裂的那夜一般。
    但是,不管无论付出了多少,我终归还是与张总一起,从那家著名的演艺吧里走了出来。
    遍体鳞伤,却也依然活着。
    这段路实在是太孤独,我有那么多可以生死相依的兄弟,在这个清晨,却第一次感到了深刻的孤独。
    不过,这个世间,无论开心还是悲哀,爱还是被爱,成功或是失败,谁又不是如我般孤独一人走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艰难求生。
    所以,当走出铁门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彻底抛开了这种落寞的情绪。
    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的时候,我看见,前面的两栋高楼之间,已经隐隐现出了几许红色的光晕,虽然还没有刺破厚重的黑。
    毕竟,太阳就要来了。
    来时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已经出现了一些为一日之计而早早奔波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有着几许残余的倦意,但他们很快就会完全清醒过来。
    毕竟,太阳就要来了。
    张总当着我的面给庞先生打了一个电话,甚至都没有避嫌。
    庞先生终于直接插手进来,为张总安排好了一切,后面的事不用我再操心。
    我问张总,葛朝宗应该怎么办。
    张总说,放人,这已经不再重要。
    摆平了一切之后,张总并没有走,而是打的送我到了省里最好的一家医院,在他朋友的安排下,我居然住进了老干病房。
    在那里,我不但深刻了解到为什么中国千古以来,无数的人都在骂着官的同时,却也愿意为了一顶乌纱奋斗终身的原因。
    而且,我还如愿以偿得到了这次事件中,我最想要的东西。
    张总问过我要什么。
    我说,我只是帮老大办事,尽本分。老大们给什么,就是什么。
    张总没有再继续表示要给我什么,甚至都没有再说出其他类似的话。不过,在他随着那位开车过来接他的欧阳秘书走之前,他的手轻轻拍在了我的肩上。
    和善,温暖,亲密无间。
    那一刻,我知道,在这漫长一夜里,自己殚精竭虑,不惜一死的付出已经值得。
    完全值得。
    第五部刃冷情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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